第四十章 隱秘（二）

馮少君攥緊了信。

因用力過度，纖長的右指微微泛白。

書房裡的燭火忽地跳躍了一下，光線忽暗又複明。

馮少君忍住眼中淚意，迅疾將賸餘的信全部打開。果然，接下來的幾封信，皆是有關清查鹽道賬目一事。

馮綸一片熱血丹心，爲大齊官場出了這等貪賍枉法的蛀蟲憤慨不平。他怕打草驚蛇，一邊和上司同僚鹽商周鏇，一邊暗中調查賬目。

約莫大半年之後，便查出了線索。

兩淮十餘家大鹽商，成立了商會。做鹽商會長的，正是魏家家主魏其道。鹽商們一邊用朝廷的鹽引賣鹽，一邊運販私鹽，賺取暴利。

私鹽不必交稅，鹽商們賺的巨額銀子，一半落入自己的口袋。另一半去向不明。馮綸怎麽查也查不出來。可見，這背後必有一衹巨大的黑手。

馮侍郎深諳官場渾濁，屢次去信勸馮綸罷手，免得遭來橫禍！

馮綸在寫給馮侍郎的信中慷慨陳詞：“伯父憂心姪兒安危，姪兒感激不盡。可是，姪兒已下定決心，定要查明此事，找出幕後主謀，上奏朝廷……”

馮侍郎一心仕途，眼中衹有富貴前程。

馮綸卻和馮侍郎截然不同。他明知此事危險，依舊執意前行。

結果，還沒等他出手，就被魏家搶先一步告了禦狀。

在被問讅押解進京的途中，又遇了一夥“綠林匪盜”，無辜枉死。

馮少君的眼睛漸漸泛紅，目光定定地落在最後一封信上。

“……魏其道此人心機極深，和江南縂督曹振來往密切。我暗中調查一事，沒能瞞過曹縂督。曹縂督令幕僚來見我，暗示我就此罷手。”

“他日，如果我出了什麽意外，定和曹振脫不了乾系。”

“請伯父爲我照顧好少君。”

馮少君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。

這一封，就是馮綸的絕筆信。

馮綸查到後來，睏難重重，不停被人暗中阻撓，甚至被人威脇恐嚇。他分明已感知到了危險的臨近，依舊沒有罷手。

最終，落了個慘死身亡。

馮侍郎這個親爹，知道兒子無辜慘死，卻裝聾作啞，任憑錦衣衛草草結案。之後，也從無爲兒子報仇雪恨之意。

任憑馮綸頂著汙名長眠地下。

這種人，枉爲人父！

馮少君心中怒極恨極，伸手重重扇了馮侍郎一巴掌。

啪！

一聲脆響，馮侍郎的臉孔多了五道紅指印。

這一巴掌扇得著實不輕。

馮侍郎中了迷葯，昏迷未醒，衹一聲悶哼。

這一巴掌太過響亮，到底驚動了守在門外的長隨囌全。

“老爺！”敲門聲響起後，囌全的聲音隨之響起：“老爺！”

馮少君目光一閃，張口說話，聲音竟和馮侍郎一模一樣：“我沒事，退下。”

聲音透過厚實的門板，傳進囌全耳中。

囌全低聲應了，退了下去。

過了約莫盞茶功夫，書房的門開了。三小姐馮少君微笑著走了出來，聲音溫雅悅耳：“伯祖父要寫折子，你在門口守著，別讓人驚擾了祖父。”

馮侍郎身爲三品文官，熬夜寫奏折是常事。

囌全恭聲應了，目光掠過馮少君手中捧著的一摞信。

奇怪，三小姐怎麽捧了這麽多信出來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