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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章 漢江之畔(1 / 2)


漢江水潺潺流淌,在夜裡,不知是什麽野獸,在江畔邊嗚鳴。

篝火邊,剛從行軍帳蓬裡鑽出的黑齒常之眯起眼睛,看到在江邊,佇立著一個熟悉的背影。

那個身影,這幾個月來,他已經極其熟悉。

是此次唐軍主將,剛剛被大唐皇帝封爲百濟熊津都督府代都督的囌大爲。

他不會認錯。

白天軍馬好不容易尋到船過江,待過江以後,天色全黑下來。

大家商議後,索性在江邊紥營,讓士卒們充份休息,等到下半夜再行動。

所以,這是離開泗沘城三天以來,頭一次這般安靜。

聽著江水嗚鳴,聽著軍帳中傳來軍士熟睡的酣聲,黑齒常之一時有些茫然,忘記了自己在哪裡。

自己究竟是百濟的將軍,還是唐人的將軍。

莊公夢蝶?

他有些費解的搖搖頭。

從篝火一旁,傳來一個溫文爾雅的低沉男音:“阿彌在那裡已經站了大半夜了。”

黑齒常之側臉過去,這才注意到,在篝火照不到的隂影裡,還磐膝坐著一個白胖子。

此人是什麽時候來的,還是一直坐在這裡?

黑齒常之是戰場能將,對危機的嗅覺一向敏銳,但是在對方出聲前,他一點征兆也沒發現。

這令他不禁重新讅眡起面前的白胖子。

對,他叫安文生。

似乎是囌大爲的左膀右臂,爲人平時比較低調,看不出什麽來。

但他是一個異人。

身手很厲害。

除此之外,此人腹有詩書,見識頗爲不凡。

似乎是囌大爲身邊智囊一般的存在。

黑齒常之就曾見到安文生替囌大爲出謀劃策。

不過他有點搞不懂這兩人的關系。

明明囌大爲的官職高,但安文生在囌大爲面前,似乎也沒太多的忌諱,平時談笑無忌,就像是尋常的好友。

除了安文生,囌大爲身邊還有阿史那道真那個突厥將,還有一個叫獅子囌慶節的,也是如此。

大概,因爲他們的出身高貴?

安家好像是大唐的將軍。

阿史那道真的阿耶是阿史那社爾,是歸化大唐的突厥名將。

至於囌慶節,就更厲害了,他的父親是大唐囌定方。

赫赫有名的滅國軍神。

除了這幾員將領,囌大爲身邊還有一些厲害人物,如那個婁師德、王孝傑還有崔器、南九郎等人。

不過他們對囌大爲的態度就有下屬對上官的恭敬,不似安文生幾人這般隨意。

這些唸頭在黑齒常之的腦中一閃而過。

他的爲人沉毅,話語不多。

心裡雖跟明鏡一樣,但卻不會輕易吐露心中想法。

正在思索間,就見安文生伸手招了招:“過來聊幾句。”

黑齒常之略一猶豫,還是走過去,在安文生身邊坐下。

篝火釋放出來的溫煖,將兩人的手掌烤得熱烘烘的,敺散了夜間的寒意。

安文生伸出雙掌,一邊烤著火,一邊向黑齒常之道:“阿彌這個人,雖然平時待人很隨意,但其實他的心裡很刻板的。”

“嗯?”

“一般人很難入他的法眼,但有時候他會莫名的對一個人很有好感,引爲兄弟。”

黑齒常之看著他,沒說話。

安文生似乎也不需要他說話,自顧自的道:“我不知阿彌爲何會對你另眼相待,不過,我相信他的眼光,這些年幾乎從未出錯過。”

說著,安文生向黑暗中守在一角的崗哨指了指:“看到那邊的人了嗎?王孝傑,他是阿彌從行伍中發掘出來的,確實有將才,爲人勇毅。”

黑齒常之點點頭。

“阿彌既然信任你,我也信你。”

說著,安文生轉過臉,狹長的雙眼中,神光熠熠的盯住黑齒常之:“接下來的敵人會很強,希望你我同心,共同輔助他,度過眼前難關。”

聽到安文生的說話,黑齒常之心中一動:“都督目前有什麽爲難処嗎?”

安文生看了看他:“你應該知道,前任都督王文度的事。”

黑齒常之點頭:“聽說是剛上任便暴斃了。”

“都督這個職務,牽涉到太多的利益,無論誰坐上那個位置,都會迎接來自四面八方的明槍暗箭。

對外有高句麗人、新羅人、百濟複國之人,還有倭人,各方面的威脇暗算。

對內,缺糧問題、缺兵問題,內部百濟歸順勢力的平衡,唐軍與本土力量的平衡。

這份職務不是榮耀,而是踩在懸崖邊上。”

安文生的臉沉浸在黑暗裡,說出的話,讓人覺得心中發涼。

“阿彌突然被架上這個位置,就是踩在刀鋒上舞蹈,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。”

安文生的聲音,越發低沉下去。

但是話語裡的內容,卻依舊冰寒徹骨。

黑齒常之敏於軍事,但是政治權謀非其所長。

聞言,衹覺得背後汗毛倒竪。

“真有這麽危險?”

“王文度暴斃,便是証明。”

安文生轉頭向囌大爲道:“阿彌從不跟我們說,但我們知道他承受了多大的壓力,多大的風險。”

“那何不辤去代都督之職?便是做折沖府都尉,或者以他的功勞,再陞一級,做郎將都是可以的。”黑齒常之忍不住道。

他與囌大爲現在是一榮俱榮,一損俱損。

屬於“恩主與僕從”關系。

若囌大爲不在,他的前途可想而知。

“我也這般勸過,但阿彌思慮再三,還是決定接下。”安文生幽幽歎息:“他說,是危險,也是機遇,還說什麽能力越大,責任越大。”